第一百七十四章 粥与信,从前和以后-《将夜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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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宁缺醒了过来,还没有来得及睁眼,便倒吸了一口冷气,因为头上传来一阵剧痛,痛到他有些糊涂,怎么想也想不起来昨夜在松鹤楼上最后的画面,不清楚头痛究竟是宿醉还是因为别的什么事情导致的。

    他想了很长时间,终于想起来那个穿着狐裘的高大老人,想起老人最后手中握着的那根粗短棒子,也明白了自己头痛的原因,不由又是愤怒又是羞愧,愤怒于那厮居然敢对自己下黑手,羞愧于自己身为夫子的亲传弟子,居然会被长安城里一个垂垂老矣的富翁敲了闷棍。

    自己这时候还躺在松鹤楼的露台上吗?宁缺想着这些问题,手下意识里摸了摸,从身下炕面传来的硬度和被褥的味道看,自己是躺在老笔斋中,那么是谁把自己送回来的?松鹤楼的掌柜还是那个可恶的老家伙?

    被褥熟悉的气味在他的鼻端缭绕,不是异味而一种令他心安的体息,他以及她的体息,然而他闻到了另一股并不熟悉却在回忆里非常清楚的味道,那股牛肉蛋花粥的味道让他一时惘然起来,仿佛回到当年。

    很多年前,他带着桑桑去渭城投军,路上经过图什镇时,遇见有草原蛮人厨子在镇上卖牛肉粥。镇上一位老爷极有讲究的在牛肉粥里打了个鸡蛋,鲜滚的牛肉遇着晨时刚落草的鸡蛋浆成的花,顿时变成了一种极为香甜嫩滑的绝妙食物,便是远远看着也能觉得极为好吃。

    桑桑很馋那碗牛肉蛋花粥,但宁缺为了省钱却没有买,二人默默地穿镇而过,后来在渭城他第一次随部队劫杀马贼,拿到第一笔银钱后,桑桑连着做了四天的牛肉蛋花粥,二人都吃到有些恶心,这才明白,牛肉蛋花粥这个东西很补,但吃多了味道其实也只是普通,所以从那之后再也没有做过。

    宁缺睁开双眼,看着屋顶糊着的那些白纸,闻着门缝里飘进来的牛肉蛋花粥香香味,揉了揉生痛的脑袋便坐了起来。

    他从炕脚扯过外袄套在身上,推门走到天井,看见院墙下那些垛的整整齐齐的柴堆少了些,就像夜里被老鼠偷过一般,最上面那排有个豁缺。

    他又向前铺望去,只见前天剩在桌上的青菜白饭和烤鸭都不见了,桌子被擦的干干净净,地上也已经拖洗完毕,没有任何灰尘。

    有热腾腾的雾气从灶房里飘了出来,宁缺走了过去,发现那些剩菜都已经被倒进了泔水盆里,冰冷了两天的灶洞重新泛起温暖的火花,几把细柴正在里面安静地燃烧,灶上粥钵咕咕作响,不停喷吐着水雾和香气。

    灶前有个小板凳,桑桑就坐在她最习惯坐的地方,看着柴火,听着粥声,把握着火侯,头微微轻垂,似乎有些疲惫困倦,微黑的小脸被柴火映的通红,在额前飘着的微黄细发被火温燎的卷的更加厉害。

    宁缺看着她瘦小的背影,沉默片刻后走上前去,拍了拍她的肩膀。

    桑桑醒了过来,仰起小脸看着他问道:“醒了?”

    宁缺嗯了一声,说道:“看样子你一夜没怎么睡?”

    桑桑嗯了一声。

    宁缺说道:“那你先去睡会儿,我来熬粥。”

    桑桑从灶前小板凳上站起,把额前微卷的头发抹到后面,走到灶房门口时忽然想起一件事情,回头提醒道:“注意些火,不要太大了。”

    宁缺说道:“知道了。”

    桑桑又说道:“你不会喝酒,以后少喝点。”

    宁缺说道:“知道了。”

    然后他走到灶前坐到小板凳上,从灶眼里抽出燃的最厉害的那根干柴,又转了转风挡,把柴火弄的小了些。

    …………中午的时候,桑桑醒了过来,她取出毛巾和牙具简单地洗漱了下,进灶房看了一眼粥钵,然后走到了前铺。

    前铺桌上放着一盘削皮分骨摆的很漂亮的烤鸭,还有两盘青葱鲜嫩蒜茸如雪的青菜,一钵焖香微焦能引食欲的牛肉蛋花粥,两双筷子,两个空碗。

    除了桑桑熬的牛肉蛋花粥,其它的菜与前天一模一样,趁着她睡觉这段时间,宁缺竟是去菜场买菜重新做了一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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