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五十一章 歌以送箭-《将夜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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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以往荒人唱起这首歌时,会有悲壮的情绪,甚至只是壮而不悲的平静从容,然而今天数万荒人战士或死或伤,坐卧在血泊原野上,声音或嘶或哑,歌声无法整齐,时起时落,显得格外悲怆,直冲天穹。

    忽然有马蹄声响起,然后是车轮声响起,辘辘之声融入荒人的悲歌之中,歌声的节奏没有被打乱——此时荒人的歌声已经没有节奏——反而被赋予了某种节奏,一种平静稳定显得非常漠然的节奏。

    云层覆盖着原野北方的天空,一辆黑色的马车在云下缓缓驶来。

    荒人看着那辆马车,相互搀扶着艰难站起,无论头发花白的老战士,还是面容青涩的少年战士,无论是断腿重伤的壮年男子,还是浑身是血的妇女,看着那辆黑色马车,神情变得敬畏恐惧,然后出现最后的希望。

    骄傲的双膝落在被血打湿的原野上,黑色马车所经之处,荒人纷纷跪倒,叩首行礼,有些身受重伤的荒人战士,一旦跪下便再也无法起来,就此死去。

    …………唐单膝跪在荒原战场中央,左膝头深深陷入泥中,挤出无数黑色的汁液,不知道是荒原的乳汁,还是部落同胞的鲜血,他沉默盯着远处那座巨大的神辇,看着楼台里若隐若现的高大身影,缓缓调息着气息。

    荒人面临着灭族之灾,他身为魔宗天下行走和荒人的战斗首领,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,至少在死之前,他要让西陵神殿付出一些极沉痛的代价。

    在此时的荒原上,最尊贵的、对中原诸国来说最重要的人,自然便是那座巨大神辇里的西陵神殿掌教大人,那他便是唐生命最终的目标。

    就在此时,他听到身后远处传来的族人歌声有些微乱,然后他听到了马蹄声和车轮声,回头望去,看见了那辆黑色的马车。

    …………黑色马车的表面覆着一层浅浅的霜,车厢内部覆着一层厚厚的冰,黄铜盆里的符火被寒意冻凝的有若鬼火,随时可能熄灭。

    桑桑体内那道阴寒气息早已苏醒,如今终于开始暴发,只是无论她还是宁缺,都不知道她体内冥王的烙印,最终会演变成什么物事。

    宁缺的眼睫毛上挂着雪霜,从车窗处透进来的幽暗天光,被这些雪霜折射成七彩的光线,他听着窗外飘来的荒人歌声,说道:“我先去,你再来。”

    桑桑嗯了一声,把脸贴在他的胸膛上,说道:“我先死,你再来。”

    宁缺摇头说道:“我先死,你再来,或者一起死。”

    …………当看到黑色马车出现在荒原上,西陵神殿联军阵营顿时陷入安静,正在集结的诸**队变得有些混乱,那些境界可怕的强者各自沉默。

    两年前秋天烂柯寺佛光大作开始,整个人间都在追杀那辆黑色马车,包括这些天荒原上惨烈到了极点的战争,都是由那辆黑色马车而起,然而今天这辆黑色马车终于出现在人们的眼前,人们却觉得有些无措。

    没有谁发号施令,巨辇上的高大身影自仰首沉默,西陵神殿联军几乎是下意识里停止了进攻的步伐,等待着最终的军令。

    黑色马车在荒人前方停下。

    咯吱一声轻响,车厢上冰雪微震而剥落。

    车门打开,穿着黑色裘衣的桑桑走了下来。

    她看着南方的西陵神殿联军,向前走了几步,每一步落下时,脚底与荒原地面接触的地方便会被冻结,形成一团冰雪。

    如同走在洁白的雪莲花上。

    暗沉的云遮住了这片荒原大半边天穹,十余只黑色的乌鸦,在桑桑头顶上方的空中不停飞舞盘旋不去,画面异得极为诡异。

    看着这幕画面,南方的西陵神殿联军所有人,心中都生出极为异样的情绪,那是惊恐敬畏厌恶毁灭综合起来的负面情绪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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