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3章 灯宴(二)-《宫廷生存纪事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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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这是什么痴情不悔放下尊严为你顶罪的戏。

    他真是听得人都傻了。

    绝。

    又荒唐又无语。

    夏青烦躁的不行,抓头发,想走却走不了。

    他幽幽吐口气,等内心的躁郁散了,才重新看向那个老太监,开口问道:“你们在干什么?”

    夏青以一个局外人身份看别人的事时,其实很少会插手,尤其是情爱方面的。

    就像梦中老人所言。

    苦海滔滔业孽自招。

    人世间,贪嗔痴怨不外如是。

    枷锁欲念都是自己吐丝结成的茧。

    好比现在,与温皎的所有纠缠,是傅长生自己招来的业孽,心甘情愿吞下的絮果。

    ——不过为什么要让他遇到!!

    夏青又暴躁起来。揪着骨笛上的红线。

    他看不下去傅长生那种卑贱的态度。

    不是心疼,更多的是一种违和感。

    他也不知道违和在哪里!

    又找不出一个关于自己的答案后,夏青选择和以前一样忽略过去。

    “什么青玉膏?”

    夏青心平气和开口。

    管事太监没见过他,也能猜的出来他是谁。

    这估计就是陛下养在寝殿的少年了。

    他愣了愣后,眼中大喜,马上换了副脸色,带上了讨好的笑意谄媚道:“回公子的话,这贼人偷了御药房的专门供给皇室的青玉膏,奴才正带着他去内务府受罚呢。”

    夏青继续心平气和,脾气很好:“傅长生,我给你的令牌你是弄丢了吗?就这么任人污蔑?”

    一直低着头装死不说话的温皎,在夏青说这句话后忽然身体一僵,猛地抬头,眼眸望向了傅长生,内心突然涌出一丝惶恐,愣着喊了声:“长生哥哥……”

    夏青扯了嘴角,对自己说:算了,就这样吧,最后一次。

    下次别没事皇宫乱逛,绕着温皎傅长生走。

    真是求求了。

    他除了张善外,还第一次那么怕过两个人。

    张善是纯粹满脑子龌龊思想,谁冲他笑他就要把那人送上他的床,给夏青吓出了心理阴影。

    而这两人……傅长生这人有毒,惹不起惹不起。

    傅长生心中苦笑。他丝毫不为他人奚落羞辱所动,可被这个少年撞到如此窘迫的情况,却奇异地泛起一些难堪。

    他握紧拳头,甚至不敢去看少年冷静的浅褐色眼眸……觉得自己在他那里不该是这么一个样子。

    他抿唇,声音沙哑:“我没丢。”他从袖中拿出那块令牌,摊开在伤痕累累的手中间,解释道:“我说这是陛下的东西,他们也不会信。”

    夏青:“哦。”

    他对管事太监认真道:“令牌其实是我给他的,青玉膏是他去御药房太医给的。不是偷的,可以放人了吗。”

    管事太监满脑子巴结讨好他,堆着一脸褶子笑成花:“当然当然,有公子您为他作证,我们也不敢乱冤枉人。”

    夏青轻声道:“谢谢。”

    “哎哟,公子这是折煞老奴了。”

    管事太监在夏青这里露了脸卖了个好,神清气爽,一挥拂尘,呵斥道:“还不快放了傅侍卫!”

    “是是。”

    几人手忙脚乱地给傅长生松绑。

    被石子砸中的小太监捂着嘴,人也吓得哆嗦,哭都顾不上了——谁能想到傅长生一个低等侍卫能和陛下身边的人有关系呢!

    他瑟瑟发抖,生怕夏青处置他。

    不过好在这位陛下身边的小公子一刻不愿在这里多待,表情跟见鬼似的,帮傅长生证明清白后转身就走。

    但没走两步,夏青又想起什么,退了回来到傅长生面前,想了想直接道:“上次就有句话想说了,当时觉得没必要,现在看来很有必要。”

    “傅长生,你要是想活下去的话,离开温皎。”

    他说这话的时候,看都没看旁边摇摇欲坠的温皎一眼,语气平静。

    温皎迟早有一天会把傅长生害死,这是夏青确定的。

    而傅长生完全有能力走,不需要任何人帮忙,关键看他自己想不想得通。

    傅长生盯着少年的眼眸,耳边静静淌过他的话。

    不知道为什么,他率先感受到的情绪是好笑。

    有一种自己家毛还没长全的弟弟,突然有一天一板一眼来操心他的事的感觉。

    可是这种感觉马上被冷风吹散。

    牵扯身体密密麻麻的痛,傅长生眼中也浮现一丝迷茫,想到自己做的那些事……他和夏青,到底清醒的是谁呢。

    保护温皎几乎成亡国后被他写入灵魂的一件事。

    出于恩。

    出于忠。

    或许也出于说不出道不明的很多情感。

    他知道温皎在看他,用一种震惊的、惶恐的的的视线。甚至或许在轻声喊他“长生哥哥”,语气前所未有的害怕。

    但是对上夏青干净的视线,心里的束缚抽丝剥茧,傅长生一点一点笑起来:“好。”

    夏青看他一眼,没说话,转身走了。

    管事太监带着人离开。

    很快这处偏僻的地方只有温皎和傅长生两个人。

    温皎再也忍不住了,一下子冲过去,精致的脸上眼睛是红的鼻尖也是红的,难以置信:“不,长生哥哥,你刚刚说什么,长生哥哥,你刚刚说什么。”

    傅长生现在依旧不能面对他的眼泪,但是早不会有那种撕心裂肺的痛了,他垂眸轻声问:“殿下,您拿了我的东西,为什么不跟我说一声。”

    温皎满脑子都是他那一个“好”字,眼泪断线般从眼眶里涌出,不顾礼节冲上去抱住他,整个人差点哭的抽过气去:“对不起长生哥哥,皎皎知道错了,长生哥哥对不起,你不要离开我好不好。我真的好害怕,我在这个楚国皇宫只有你了。要是你不在,我也活不下去的。”

    傅长生心中平静地想,我的殿下,你怎么可能活不下去呢。

    你那么怕痛又那么怕苦。

    但他没有说这话,他只是几乎已经养成本能地安慰他,轻声哄道:“殿下,不会的。没有谁离开谁会活不下去。”

    温皎彻底崩溃了:“是那个少年吗?你就是因为他就不要我的吗?你喜欢上了他?”

    傅长生闭了下眼,这话刺耳至极,他心中也骤然升起了一股火,他一下子推开温皎站起来,很认真也很冷漠地说:“殿下,我不喜欢男人。”

    温皎根本听不进去他的话,被他推到地上,一下子捂脸失声痛哭:“凭什么?他凭什么?”

    早在听闻陛下从风月楼带回来一个少年将他宠上天后,妒火便已经在他内心熊熊燃烧,甚至有一种自己的东西被人霸占的怨恨感。在听到白荷的话后,更是嫉妒把理智也焚烧殆尽。

    温皎哭声沙哑:“凭什么?他凭什么?凭什么得到陛下的宠爱后,还把你从我身边带走。”

    傅长生冷眼看他发疯,却轻声说:“凭他人很好,比殿下好一点。”

    “人很好?”温皎轻声重复,抬起头,眼睛红得跟兔子一样:“就因为他给你令牌让你去拿药,就因为他今天出面帮你说话吗?”

    温皎轻声说:“可是长生哥哥,这些权利全是陛下给他啊,如果没有陛下他什么都不是。他不过是仗着陛下宠爱,对你施加一些小恩小惠而已。长生哥哥……就这样,你就愿意为了他放弃我吗?”

    温皎感觉漫天的委屈把自己淹没,哭成了泪人:“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很坏,遇到什么都只会哭,吃不得苦也受不了委屈。可是长生哥哥,这不能怪我啊……”

    他跪在地上,嘴唇颤抖:“我的父皇母后,从小到大都没教过我怎么去讨好他人,怎么去受苦受累。他们千娇百宠把我养大,把我养成这样。我能怎么办啊,我也改不了。你们不能在从来没教过我这些后,又逼着我去做这些。你也不能把我宠成这样后,又不要我。”

    “而你拿我和他比——”温皎骤然泪水更为剧烈,撕心裂肺吼出来:“——他都没有经历过我经历过的一切!他凭什么跟我比!”

    “我以前也不是这样的……我以前也帮过很多人。当我还是梁国九皇子的时候,好多人也夸我心善,夸我宽容大量的。”他不停地用袖子擦眼泪,带着哭腔:“要是现在我是他,我得到陛下的宠爱,我不用再看那些阉狗的脸色。我也会救你的啊,我还会请最好的太医专门为你疗伤。”

    “他凭什么用那种视线看我!他都没经历过我经历过的一切!他凭什么。”

    越说越委屈,越说越愤怒,温皎声声泣血。

    其实夏青的视线根本没怎么落到他身上,人群中扫过时,也只是短暂停顿了片刻。

    但就是这片刻足以叫温皎整个人疯狂。

    干净的,一尘不染的。

    没有轻蔑,没有嫌恶。

    那个少年就一副见鬼似的神情看他们,忙着走人。但越是正是这样,越让温皎心如火烧。

    温皎呼吸颤抖起来:“他凭什么这样看我?要是有一天陛下不再宠幸他了,要是有一天他过着我的日子——像我一样朝不保夕悬着脑袋在皇宫做事,每天被人呼来喝去嘲讽凌辱,每天要看别人脸色经营算计才能吃顿饱的,他还能这样吗,还能这样保持着他的善良吗?”

    温皎手指颤抖指着自己,泪如雨下:“他要是像我一样日日命悬一线!每天被迫与无数恶人周旋!他又能比我好到哪里去!”

    他抬头,通红的眼眶望向傅长生。

    他觉得天底下最倒霉的人就是自己了,他只是想过上好日子而已,他又做错了什么?

    如果他拥有这个少年所拥有的一切,他绝对比这个少年做得更好。

    更加善良,也更加光明磊落。

    衣食无忧的时候,施些小恩小惠,又是什么难事呢!

    温皎觉得傅长生就是一时间脑子不清醒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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